土耳其大地震后，房地产商人全润了

当地时间2023年2月6日凌晨4点17分，土耳其加济安泰普省发生7.8级大地震，之后又出现了多次余震。

到目前为止，这场波及了土耳其、叙利亚等多个国家的世纪大灾祸，已经造成了超过4万人死亡，且数字还在增长。

城市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，无数人在街头流离失所。

但就在救人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的同时，土耳其政府也开始抓人了。

2月12日，该国副总统表示，他们已经在这两天紧急拘捕了113人，而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土耳其的房地产开发商。

在政府看来，这群负责盖楼的商人，要为这场大灾祸负全责。

“土耳其豆腐渣”

在评价土耳其大地震所造成的惨剧时，伦敦大学学院应急规划教授大卫·亚历山大说：

“造成这场灾祸的是劣质的建筑物，而不是大地震本身。”

在强震发生后，土耳其人发现，有许多不该塌的建筑塌了，夺走了许多本不该逝去的生命。

比如在哈塔伊省的安塔基亚市，有一栋高12层，能住250户的高档公寓，2013年建成，在社交媒体上被人称为“天堂之地”。

而在2月6日的大地震中，这栋自称完全符合建筑标准的大楼轰然倒塌，造成十多人死亡。

据之前住在这里的一位住户说，在去年的时候，他就发现公寓的走廊里出现了一条裂缝，缝隙大得都能把手指伸进去。

该住户把问题反映给了物业经理，结果经理一笑了之。后来，他们请来了工程师检查楼盘状况，也没查出个所以然。

现在，该住户很庆幸自己搬走了。

与之类似的，还有一幢名叫“伟大花园城市（Güçlü Bahçe City）”的豪华楼宇，2019年刚刚竣工，建好还不到五年，就在这场地震里变成了一堆瓦砾。

还有马拉蒂亚省一栋名叫“阿苏尔”的公寓，前两年刚建好，宣传语里特别强调自己“特别抗震”，吸引了不少土耳其中产入住。

结果地震一来，“阿苏尔”根基不牢，直接歪向一边，其表现甚至还不如周边那些比它老得多的建筑。

尽管在楼盘开盘时，所有的土耳其开发商都自称“楼房经过多重检测，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”，但在地震过后，住户才发现他们住的都是一栋栋豆腐渣：

有人发现，楼宇的支撑柱居然用手就能捏下来一块碎片；还有人发现，开发商给建筑物用的，居然是未经过处理的河沙，非常不牢固。

讽刺的是，在地震波过境土耳其的卡拉曼马拉斯市后，人们在一片废墟中发现，只有一栋建筑还屹立不倒——它是该国工程师和建筑师联合协会的大楼。

更不地道的是，在地震过后，有些在建的楼房虽然没有倒塌，但楼体也出现了严重的裂痕。

而开发商的处理方式，居然是找几个工人，用灰泥把裂缝简单填上，然后把危楼拿到市场上接着卖。

这样看来，要是没有这帮黑心的房地产商人，土耳其的地震灾祸估计能减轻不少。

于是，一大堆房地产商被扔进了监狱，而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在土耳其的机场被抓的。

像前面提到的那栋“天堂之地”，其开发商科斯昆（Mehmet Yaşar Coşkun ）就在机场被警察给扣了下来，当时他正准备飞往黑山共和国。

面对问询，科斯昆说自己虽然身上带了一大笔钱，但去黑山只是谈生意，绝不是要逃跑。

而对于自家房产的倒塌，商人辩解称：“我也不知道为啥楼就倒了……可能是因为这次的地震实在太严重了。”

另一位开发商哈桑·阿尔帕贡，地震当天就带着儿子紧急逃到了塞浦路斯的首都尼科西亚，一边试图将自己的财产从土耳其转移出来，一边打算在当地买房。

后来迫于土耳其方面的压力，阿尔帕贡父子不得不选择自首。

毕竟，在地震袭击后，他们在丘库罗瓦建的16层公寓已然倒塌，65人丧生于此。

土耳其政府雷厉风行，把一大波开发商扔进了监狱，但在当地老百姓看来，这样做其实是“治标不治本”。

因为这并不是房地产商人第一次在大地震后被拉出来担责了。

一而再，再而三

长期以来，土耳其都是一个地震高发国。

这个国家有96%的国土都位于地震带上，在21世纪的头二十几年，该国的国民经历了数次6.0级以上的大地震。

·1999年土耳其伊兹密特7.6级地震

按道理，这个国家本该像日本等国一样，把“抗震”作为一切建筑的基础。

而土耳其确实也有一套相对严格的建筑标准，用在土耳其做防灾培训的森胁义则的话讲，该标准“与日本相同，甚至更高”。

·日本土耳其抗震合作

在那些吹嘘楼盘的土耳其语广告里，你也经常能看到开发商对他们楼盘的稳定性大肆吹嘘。

然而每一次大地震来临，土耳其的楼房或是“煎饼式”垂直坍塌，或是整个一栋侧向一面，直接拍在了地上。

每一片楼宇废墟都在诉说着一个同样的事实：

在土耳其，建筑的标准是很严，但并没有多少人会去真的执行。

据有关部门统计，该国共有1300万套住房，或者说，有一半的建筑，不符合现行的建筑标准。

而将这些豆腐渣楼建起来的，是土耳其过去20年的房地产狂热。

在现任总统雷杰普·埃尔多安的推动下，土耳其的施工队在国内外大建特建。

在2020年美国《工程新闻纪录》所评选的“全球国际房产承包商TOP250”里，土耳其上榜了44家，位列世界第二。

而在国内，建筑业占2020年土耳其GDP的5.4%，创造了150万人的就业。

而繁荣突进的背面，便是乱象丛生。

用迪亚巴克尔一位匿名开发商的话说就是：

“利润最大化是第一要务，安全是次要的。”

·2019年，伊斯坦布尔卡尔塔尔区一座七层高的住宅楼倒塌，造成至少7人死亡

一方面，开发商为了省钱，无视建筑标准，把材料成本压倒最低，不但用质量最差的钢筋和混凝土，还经常违建：在原本的高度上再多建上一两层，或为了增加店铺面积而拆掉支撑柱；

另一方面，由于项目过多，许多年轻人刚从大学毕业，完全没有项目经验，就被全权委托建筑高层楼宇。

诚然，楼宇建好后，确实需要经过建筑检查公司的检验。然而，由哪家公司来检查，却由建楼的公司亲自指定。

甚至在亚洛瓦市，还发生过工程师来验收楼盘，结果被工地的工人给打跑了这样的闹剧。

一栋楼宇的建造，可以被数个开发商经手；一间公寓的所有权，可以被同时出售给N个买家……

·伊斯坦布尔有个地产商就是这么干的：一间房子卖了5次

而在土耳其房地产野蛮生长的过程中，还存在一针名叫“危楼特赦”的“毒品”。

所谓危楼特赦，就是拥有违章建筑的公司或个人，只要向政府缴纳一定数额的罚款，就可以继续使用或贩售违建。

在2018年的危楼特赦下，政府从罚款中赚了将近20亿美元，与此同时，有750万栋土耳其危楼因特赦而幸免改建，继续威胁着居住者的生命安全。

当然，土耳其不可能没人意识到这样做可能酿成的恶果。一直都有人在提醒政府，需要为随时可能到来的大地震做准备。

2019年，土木工程协会的主席警告政府说，特赦将会让今天的违建成为明天的“棺材”；2020年，在6.6级的土耳其西部大地震后，博士厄慈曼表示，整个国家一直都在面临着地震的危险，而我们的建筑却完全不按规范来建；

·2020年的土耳其地震过后

2021年，有专家对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的房屋进行质量检查，推测如果发生7.5级以上的地震，该市有4.8万座建筑物将会遭到极其严重的破坏;

.......

然而提醒是一回事，听见提醒却是另一回事。

在2019年3月的一场竞选活动中，总统埃尔多安依然大谈他在卡拉曼马拉斯所兴建的大量住房，讲自己通过危楼特赦，解决了当地14万居民的（住房）问题。

4年过去，总统再一次来到了卡拉曼马拉斯却是视察震后灾情——当初的许多新房，此时都已成为废墟。

而每当这种时候，房地产开发商都是最好的靶子。

实际上，早在2020年的6.6级大地震后，土耳其官方就在一起审判中制裁了9名工程师和房地产商人。

可就像前两天被抓的那个房地产商科斯昆在辩白里所言：

“在建造的时候，我已经履行法例规定的所有程序，获得了所有许可证，市政当局和建筑检查公司，也都在现场采集了必要的样本，进行了必要的检查。”

然而当地震来临时，建筑还是在晃动中崩塌。

·地震前后土耳其的变化

这边，是地产商成批成批地进监狱；那边，是政府的有关人员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处分。更无语的是，之后，危楼依然可以矗立，特赦依然可以执行。

一切在土耳其依然照旧，直至，下一场地震来临。